宋姮因在勤政殿当差十日,贺长霆传信回京。

    元晖帝看过信后,急召在朝武将前往秘阁议事。

    贺长霆传信:南梁国都建康城盐价飙升,百姓骚乱,人心惶惶,疫病齐发,官府自顾不暇,军中粮资短缺,南下时机已到。

    众将合计,此时天寒,西北大雪封山,蛮族粮草不丰,暂时安定,此时南下,无后顾之忧,若能长驱直下,一举拿下建康城,则事半功倍,确是天赐良机。

    宋真道:“确是良机,不可错过,但建康城偏居江左,天堑为屏,江水冬月无冰,我军不善水战,恐怕不好应付。”

    步六熊附和,“确实如此,若想渡江,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穆端看看二人,若有所思,张了张嘴,把话憋了回去。

    元晖帝看向穆端,“阿端,你可有办法?”

    穆端颔首,“南梁立国,也是拿准了我们北人水性差,总以为咱们难渡江水,才有恃无恐,咱们又何必只盯着一条江水,现下青州已经安定,东海可以通行,冬月海水风平,走海路也未为不可。还有,我听阿姊说,出雒城,北渡河,折向西,有一条秘道,虽然危险了一些,但七日可达蜀中,自蜀中而围攻建康城,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真疑惑的“嗯”了一声,“竟有这样的秘道?”

    穆端点头,“阿姊这些天在修补古地形图,从图上也能找到秘道的端倪。”

    步六熊道:“若想对建康城形成合围之势,蜀中大军至少五万众,那秘道艰险,五万之众可能通行?”

    元晖帝想了想,摇头:“不用那么多,兵贵神速,只要我们够快,能在半月之内陈兵蜀中,南梁根本来不及防御,由蜀中东去,直捣建康,并非难事。”

    宋真望向元晖帝:“陛下,你的意思是?”

    “两万众走秘道,一万青州军渡海南下,朕亲率十万大军,夺天堑,渡江水。”元晖帝道。

    部将齐齐一惊。

    “陛下,您要御驾亲征!”

    元晖帝点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南梁今日困局,是贺王爷筹谋已久换来的,朕自当全力以赴。”

    宋真默了片刻,道:“陛下亲征,京都空虚,若此时出错,悔之晚矣!”

    元晖帝勾唇一笑,“朕御驾亲征,不过为你们造势,直捣建康的主力,还要仰赖你和大黑熊,至于京都,朕自有坐镇人选。”

    宋真愣了愣,恍然,“陛下是说,声东击西,避实就虚?”

    元晖帝颔首:“不错,既然渡江难,朕便率大军渡江,把声势给你们造足了,而你们,一东一西,直捣建康,拿下南梁皇城,待其他镇将反应过来,朕的援军也该到了。”

    宋真应和:“确是个办法,如此,即便一击不胜,还可及时止损,不伤我朝根本。”

    步六熊听罢,捶他一拳:“宋狐狸,你说什么丧气话!”

    “谋败不谋胜,宋真虑的有理。”元晖帝道。

    步六熊道:“陛下,我率青州军出海,这就去准备。”

    元晖帝摆手,“宋真与白狼在青州经营久,军情比你熟,青州交与宋真,你和阿端领兵,走蜀中,十日之内,必须拿下建康城东户安州。”

    “蜀道艰难,毒虫出没,南梁东户向来最虚,臣定不辱命!”步六熊拱手。

    正商议间,宋姮因秘阁外请见。

    元晖帝召人入内,见她拿了一个信管。

    “陛下,南字号白鸽来的信,想必是贺王爷所递。”

    宋姮因呈上信管,元晖帝启信一看,是个药方,想了想,道:“就这样定吧,你们回去准备,后日出发,朕会算准时机为你们造势。”

    众将欲退,步六熊道:“陛下,蜀中秘道只是听说,并未有人走过,臣得问问阿因具体情况。”

    元晖帝颔首,“你们聊,朕有其他事。”

    说罢,出了秘阁,传国医监掌事勤政殿议事。

    不多时,国医监掌事领着四五个国医入殿觐见。

    元晖帝把药方给他们,道:“照这个方子抓紧制药,最好制成药丸,便于将士随身携带。”

    这大概是抵抗南梁疫病的良方,得让将士们随身带着。

    吩咐罢药方的事,宋姮因、步六熊和穆端前后脚进了勤政殿。

    步六熊拱手行礼:“陛下,阿因说,可以为我们领路。”

    元晖帝蹙眉,“不行,朕再为你们找其他人。”

    宋姮因作揖,“陛下,让臣去吧,那条秘道极为隐蔽又十分艰险,此次行军关乎大计,耽误不得,旁人没有亲身走过,恐怕会费些时日,而且,自蜀中至建康的路,臣也知道一些近道,想必能帮到步将军。”

    元晖帝缩了缩眼眸,“你身子刚好,不可冒险,朕会再找其他人。”

    宋姮因还要再说,元晖帝摆手:“朕不会放你去的,说什么都没用。”

    话落,看向步六熊和穆端:“你们回去准备吧,朕已让国医监抓紧制药,后日出发你们暂且先带些,剩下的,朕会让人陆续送到。”

    三人见元晖帝定了主意,多说无用,怏怏告退。

    出了宫门,步六熊准备打马回府,却见华锦郡主背着小手,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的朝他迎过来。

    “大黑熊,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宫啊,害的本郡主等了好久。”

    华锦郡主来到跟前,毫不见外拍拍人的肩膀。

    步六熊冲她翻个白眼:“你又来!烦死了!”

    “呵!本郡主就烦你,烦死你!手下败将!”华锦郡主脸上挂满小人得志的笑容。

    “手下败将?”宋姮因玩味的看向步六熊。

    华锦郡主嘴快,“是啊,他被我打的一个月下不来床呢!”

    “有这事?”穆端也凑热闹。

    “可不是嘛!”华锦郡主得意的挑了挑眉。

    步六熊哼了一声,“小丫头,你别不知好歹,我处处让你,你招招死手,我一个不察才让你砍伤了胳膊,若不是我祖母非得押着你在府中陪我养一个月的伤,我怎么会一个月下不来床!”

    宋姮因听罢,哈哈一笑,“你祖母真厉害,好了,你快回去准备吧,三日后就走了,多带些冬衣。”

    “走?”华锦郡主看向步六熊,脸色一沉:“要去哪里?”

    “凭啥告诉你!”步六熊冲华锦郡主撇撇嘴,纵身上马。

    华锦郡主一跺脚,纵身跃上步六熊的马,双手紧紧环住人的腰,“走,去你府上吃晚饭!”

    步六熊去掰女郎的手,华锦郡主狠狠掐了他一把,顺势抢过马缰,一夹马肚,哒哒跑远。

    “小丫头,当街抱个大男人!你羞不羞!”

    “我都不羞你羞什么!”

    两人的吵闹声淹没在哒哒的马蹄声里。

    宋姮因和穆端哈哈笑了一阵,打马穿街,各自回府。

    临行前两日,宋姮因没再往勤政殿当差,说动陆蔚云,讨来一批轻巧保暖的棉衣,充作军资。

    陆蔚云点着宋姮因的额头训:“你个败家子,这一批棉衣,咱们光本钱就搭进去十万两!”

    这些轻巧保暖的棉衣造价不菲,本是打算卖与王公贵族的,又被宋姮因截下用作南征的军资。

    宋姮因嫣然一笑:“蔚云大哥,等打了胜仗,我去向陛下讨债,到时候管他要三倍的价钱,咱们不是赚大了?”

    陆蔚云一摆手,“滚,不想看见你这个败家子!”

    宋姮因哈哈一乐,一蹦一跳的出了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步六熊和宋真领军秘密出征,并无誓师。

    步六熊和穆端一主一副,率两万大军渡河之后,折向西南,进了雪深林密的秘道,才察觉,为他们领路的向导竟是宋姮因易容而成,不止如此,她还带了一位医术奇高的大夫。

    秘道虽然艰险,有柳大夫教兵士就地取材,采林间秘药烹而食之,既能御寒又能提高体能免疫,六日之后,大军已过了秘道,并无太大伤亡。

    而此时,元晖帝已经亲率十万大军长驱南下,扛着龙旗,开启了声势浩大的夺江大战。

    不出十日,步六熊和穆端不负所望,已经拿下安州城,东逼南梁国都。

    南梁本就对元晖帝御驾亲征的夺江之战应接不暇,此刻听闻天降神兵已拿下安州重镇,来不及调回北上抗敌的精锐,只能出动养在城中的府兵西迎劲敌。

    这边正打得火热,宋真领着一万青州军以迅雷之势攻入建康城。

    南梁自认建康城北隔江东临海,两道天堑,易守难攻,安州失守,已经抽空了最后一只军队前往抵御,怎么也没想到,旱鸭子魏人竟踏海而来。

    不消三日,宋真与潜伏建康城的贺长霆汇合,拿下皇城。

    可气的是,等他们进了皇城,才发现南梁皇室早就弃城而逃,奔往萧家老巢余杭郡了。

    宋真与贺长霆望着空空荡荡、金碧辉煌的宫墙殿宇,骂了句:“缩头乌龟!”

    皇室出逃的消息一经传出,北境和西境御敌的南梁将士士气大泄,溃不成军,逃的逃,降的降。

    步六熊大军顺利东进建康,元晖帝折返京都坐镇,调兵遣将渡江南下支援,下了军令,押南梁皇室北上雒都。

    方进建康城,还未与宋真等人汇合,宋姮因忽而在军中晕倒了。

    算来从离开雒城到拿下建康城,将近一月,宋姮因与将士同吃同住,身先士卒,未得半分女郎家的优待,整个人瘦了一圈,愈发显得娇弱不堪。

    这一晕,把穆端和步六熊吓了一跳。

    步六熊当即驻军,命柳大夫仔细诊治宋姮因。

    柳大夫给人号了半天的脉,忽而捋着胡子呵呵笑起来。

    “老头儿,你笑什么,我阿姊到底怎么了?”穆端问道。

    柳大夫看看穆端,笑道:“你要做舅舅了。”

    “什么?”

    穆端和步六熊异口同声。

    “你没诊错吧?阿因还没嫁人呢!”步六熊道。

    “谁说阿因没嫁人,她在神农谷时已经与贺王爷拜堂成亲,老朽可是亲眼见证了呢。”柳大夫笑呵呵的说道。

    “什么?”穆端又是一惊,“阿姊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

    宋姮因不知何时醒来,见穆端这么大怨气,虚弱的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跟谁闹脾气呢?”

    穆端一肚子气,看到宋姮因苍白瘦削的脸,所有的气都转为疼惜,轻声道:“你,你惹我了!”

    宋姮因气笑,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兔崽子,就会讹我,我好端端的,怎么惹你了?”

    “你嫁人怎么不跟我说!”穆端气道。

    宋姮因愣了愣,看看柳大夫,想来穆端已经知晓她在蜀中的事,软声道:“好阿端,别生阿姊的气,我没想瞒你的,只是没来得及和你说,再说了,陛下说要为我和贺王爷赐婚,到时候,婚典盛大,你还得送阿姊出嫁呢。”

    穆端扁扁嘴,“那你得抓紧了,等肚子大了,别人又该说三道四了。”

    “什么?”宋姮因愣怔,望向柳大夫,“你是说,我……”

    柳大夫笑着点头,“你啊,这都快三个月了,居然一点没有察觉,不过,这个孩子也算顽强,你这样折腾,他都挺过来了,命硬的很呢。”

    宋姮因懵了片刻,抚上自己小腹,眼眸中的不可置信退却,缓缓染上抑不住的欢喜,“我和白狼哥哥的孩子……”

    步六熊怔了怔,笑骂:“白狼这厮,下手真快!”

    话落,转身要走:“我去给他传信,让他来接你。”

    “大黑熊!”宋姮因喊住他,“马上就进城了,我想亲口告诉他。”

    步六熊停步,挠挠头,“也行,那你休息两日,咱们三日后进城。”

    “不必,明日就进城吧,我没事。”宋姮因道。

    柳大夫哈哈大笑,“心急了,步将军,就听姑娘的吧,咱们明日进城,放心,有老夫在,她身子无碍。”

    步六熊应好,出了营帐。

    穆端把柳大夫送走,坐在榻旁陪宋姮因说话。

    “阿姊,宝儿的名字能不能让我来取?”

    宋姮因果断的摇头,“不能。”

    “为何!”穆端不服气。

    “孩子的名字都由父亲来取,这是白狼哥哥第一个孩子,名字自然要他来取,你想取名啊,叫阿允赶紧给你生一个去!”宋姮因喜滋滋的说着,心里已经在想,贺长霆知道这个消息后得有多开心。

    穆端不依,“不行,我要给他取小名儿,你看,咱们一路经历那么多危险,他都安然无恙挺过来了,牛的很,就叫牛旦儿,好不好?”

    宋姮因差点背过气去,嫌弃的拍了穆端一巴掌:“什么狗屁名字!我家宝儿才不叫牛旦儿呢,留给你家宝儿吧!”

    穆端被嫌弃,鼓了鼓嘴,凝神想别的名字,“那叫狗旦儿?或者虎旦儿?”

    宋姮因气笑,把穆端打出帐去:“走开!哪有你这样的舅舅,什么狗旦儿、虎旦儿的,那是人名么!”

    穆端也笑:“你嫌不好听,我回去多读书,取两个好听的名字来!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话落,哼着小调大摇大摆的出了军帐,“哈!爷要做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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