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蔻蔻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家都是一块儿观察的,拢共也就那点时间,甚至都没说上两句话,能得知的信息实在有限,她怎么就敢说人家习惯性出轨,甚至可能有婚外情?
孙克诚问的,也是众人想知道的。
然而林蔻蔻却不急着解释,而是饶有兴味地扫了众人一眼,道:“要是真的,这场算我赢吗?”
众人相顾沉默,都不知该不该算。
只有一直没说话的裴恕,忽然插口道:“算。”
他的话就是一锤定音。
众人都无异议。
林蔻蔻便道:“第一,戒指。这人一共进过包厢两次,第一次戴着戒指,第二次进来时却把戒指摘了。所以才有人说他戴了戒指,有人说没戴。戴戒指表示已婚,可再进来却摘下戒指,因为他的职位,先排除掉工作需要,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刚见过或者即将去见情人;要么,我们这间包厢里,有他想要接触的目标。”
众人听到这儿,全都看了她一眼。
裴恕只问:“第二呢?”
林蔻蔻道:“第二是香水。他身上的不是男士香水,是今年一个大牌新出的女香,单瓶售价600欧,并且全球范围内限量发行,不是随便哪里就能买到。就算他消费得起,这也不像是他会买的东西,所以香水的味道只能来源于别人,而且大概率是个女性香水发烧友。”
香水这东西,一般人真不容易注意到。
主要是嗅觉不会那么灵敏。
但这款香水的味道实在是太特殊了,赵舍得就有一瓶,还拿给林蔻蔻闻过,问她像不像那种烧给死人的冥币味儿,所以林蔻蔻对此印象深刻。
众人听完,却是面面相觑。
裴恕也拧着眉头。
孟之行代表众人,第一个提出质疑:“年龄学历甚至过往经历,都是客观可查的,回头找人问问就能知道。可林顾问的判断涉及到隐私,我们怎么能证明你的判断是否准确?”
林蔻蔻笑了:“这还不简单?”
大部分男性的道德感要低于女性,尤其是在性伴侣话题方面。
女性几乎不会主动对人提及。
但却存在相当一部分男性,会向人分享此类话题,尤其是在只有男性的场合里,甚至会以此吹嘘自己。
他们对自己人,是不设防的。
林蔻蔻道:“你们派个人,直接去问问他,说不准就知道答案了。”
众人都没懂她意思。
唯有裴恕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划过的那抹嘲讽,意会到了,想了想道:“我去。”
他真的起身出去了。
众人这下倒一点也不怀疑了:别人或许有点难度,可他们老大要亲自出马,不可能拿不到答案。
餐厅开始上菜,大家一边吃一边等。
过了十分钟,裴恕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众人都问:“怎么样?”
裴恕没说话,只看了林蔻蔻一眼,点了一下头。
“哗!”
包厢里一下热闹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靠,不是吧,竟然真这么离谱?”
“看着挺老实一人啊……”
“老男人爱打扮,一定是有情况,铁律啊。”
“我不敢相信……”
……
众人吵吵嚷嚷,有人甚至忍不住骂出了声。
只有极少数几个人发现裴恕自打回来坐下后,就绷着一张脸,活像是是欠了他八百万。
孙克诚心头打鼓:“你这是怎么了?”
林蔻蔻眸光一闪:“裴顾问刚才出去,还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众人听见,都安静下来。
裴恕看着林蔻蔻,面无表情:“他是gay。”
“……”
“……”
“……”
包厢里,突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裴恕脸上,眼见着他在说完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时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也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了一声。
紧接着,整间包厢都爆发出一阵喷笑,众人东倒西歪,笑作一团。
“所以他第二次摘戒指,想要接触的目标是?”
“不行,我要笑死了……”
“对上了,油头粉面爱打扮,之前怎么没想到这茬儿呢?”
“所以刚才袁增喜说的也没错,是看的那边,只不过看的不是林顾问,哈哈哈……”
“是啊,老大和林顾问不是一个方向么?”
“哈哈哈,裴哥你刚才遭遇了什么?”
就连林蔻蔻,在盯着裴恕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三秒过后,都没忍住,跟众人一道,笑出了声来:“这倒是没考虑到。”
她刚来歧路,跟众人多少有点距离。
这没忍住的一笑,却是瞬间打破了她原本给人的疏淡之感,一下拉进了她跟人的距离,变得鲜活真切起来。
只有裴恕,黑着脸坐在一旁,突然成了局外人。
他拿起筷子来,用力往桌上戳了戳,冷冷道:“笑个屁,不出意外,这就是在这家餐厅的最后一顿了。”
餐厅经理都被他们扒了个底儿朝天,将来还怎么直视?
反正孙克诚以后是不会再定这家了。
先前的游戏,毫无疑问是林蔻蔻赢了。
众人心服口服,都罚了酒。
孟之行甚至走过来,特意向她敬了一杯。
如果说先前还对林蔻蔻的能力有质疑,那现在这种质疑便已经消解了大半,她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尊重。
取而代之的,是众人对她的好奇。
酒过三巡,桌上便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上《猎头圈》杂志,是他们给采访钱,还是我们给润笔费啊?”
“都不给,相互白嫖。”
“有人说,林顾问早年在某个沙龙上跟同行放过狠话,说他就算再努力一百年也赶不上你拿脚做单。”
“……我是说过。”
“原话明明是‘你再努力一百年也赶不上爸爸拿脚做单’才对。”
“咳,那是早些年了,现在我没有……”
“那林顾问当年被大半个上海滩的hr联合封杀是真的吗?事情最后怎么解决的?”
……
一问起来,简直滔滔不绝。
尤其是二组的组长叶湘,对她诸多事迹了如指掌,问起来跟查户口似的,让人心里发毛。
林蔻蔻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行内还有这么多传说。
她生怕这些话问起来没完,差不多喝了有三杯酒之后,便赶紧说自己酒量不佳要出去醒神,溜之大吉了。
包厢在二楼,走廊尽头便是一处宽敞的露台。
林蔻蔻喝得不算多,但她向来量浅,容易上头,是真有点晕乎,所以循着路,上了露台去吹风。
只是没想到,裴恕竟然也在。
之前众人喝酒时,他就出来接了电话,林蔻蔻才一过来,就听见了他懒懒散散的语气:“我说过,宋晴我没兴趣,不要随便给我凑这种局……”
宋晴?
没记错的话,量子集团的人事总监就叫这名字。
林蔻蔻无意间听见,不由挑了一下眉。只是她无意偷听别人的电话,所以没去打扰,只是走到露台左侧一角,深深地吐出一口酒气。
倒是裴恕一下就看见了她,声音一顿后,对着电话那头又讲了两句,便道一声“有事”,先把电话挂了。
他原是坐在露台的椅子上,还端了杯酒出来喝。
眼下却起身来,朝林蔻蔻走了两步,在她身后站定:“林顾问怎么出来了?”
“醒醒酒。”林蔻蔻回过头,“没打扰到裴顾问打电话吧?”
裴恕道:“普通闲聊电话罢了,打扰了也不要紧。不过我还以为林顾问酒量应该不错。我们是小公司,组织结构扁平,一二组这些人平时闹惯了,这种场合劝人喝酒的时候多。林顾问从航向出来,可能还不太习惯。”
对这一点,林蔻蔻是有感觉的。
在歧路,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更近一些,不像同事,更像朋友。下级对上级,并未是因为地位而受尊重,更多似乎是因为能力。
正如玩那个猎头游戏前后,众人对她的态度变化。
航向毕竟规模大,人员多,大家一块儿出来吃饭聚会,也就只有在年会这种比较大的场合才有。
但高管们和普通猎头顾问,又是分开的。
这种氛围,她的确很就没体会过了。
只不过……
林蔻蔻注视着裴恕,道:“听起来,你真的不喜欢航向。”
裴恕笑笑道:“是不喜欢。”
林蔻蔻道:“可你我较量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开始,我以为你是针对我,可后来发现但凡航向的生意你都插一脚。现在我进了歧路,你默许了。那我只能推测,是航向的原因。所以你跟航向,究竟是有什么仇怨?”
裴恕避而不答,却问:“那林顾问厌恶hr出名,跟hr又有什么仇怨呢?”
“……”
“……”
露台上的风捎带着几许春夜的凉意,他们相隔几步站立,互相审视着对方。
显然,他们都问到了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
静默的对峙,带着种相互的试探。
谁也没说话。
直到走廊那扇门里面传来脚步声和喧哗声,林蔻蔻才朝着那边望了一眼,开口道:“改日再聊吧,我先回去了。”
她抬步往回走去。
裴恕划开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所以便落后两步,不紧不慢走在林蔻蔻后面。
可没想到,林蔻蔻伸手去拉门,手才搭到门把手上,动作便陡然一顿。
走廊里面,传来了两道争执的声音。
裴恕见她站在门后不走了,心里本还有些疑惑,走过来想问,一听里面那声音顿时不由挑了一下眉,转而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林蔻蔻。
林蔻蔻背光而立,搭垂着眼帘,神色难辨。
隔着一道门,走廊里的声音也异常清晰。
听得出是两名男性,一个多少带点气急败坏,另一个却是冷冰冰的嘲讽。
“远洋这单16个高管职位,总价有3000万,这单最开始分明是我去联系的!”
“那又怎样?”
“我们都是航向的,在外面看来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一个人吃下来,不觉得太过分吗?”
“过分?你们当初联手逼走她,也没觉得自己过分啊。”
“贺闯,你!”
“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嚣张什么?不过就是仗着当初她偏心你,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
这两个人,林蔻蔻都认识。
就连裴恕都知道他们。
一个叫顾向东,一个叫贺闯,两人都是林蔻蔻一手培养起来的,在航向时算她左膀右臂。
只不过听说当初航向逼退林蔻蔻时,一个坚决站在她这边,另一个却带着客户和资源,倒戈向管理层,背后捅了林蔻蔻一刀,当了叛徒。
现在顾向东已经成功接替了林蔻蔻的位置,当上了航向猎头部的总监。
只可惜,贺闯没走,仍及是副总监。
顾向东的业务能力差贺闯不少,贺闯在公司又完全不给他面子,两人基本是分庭抗礼的状态,有点摩擦再正常不过。
可没想到……
这架势,简直是水火不容啊。
裴恕想着,没忍住拉开了唇角:看来自己运气不错,出来打个电话,还能听到这种好戏。
林蔻蔻的心情,显然就没那么好了。
搭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撤了回来,她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她先才出神,都没留意裴恕到了自己身后,这一退险些撞上。
还好裴恕手快,扶了她一把。
他的手,就搭在她腰上。
林蔻蔻回头。
裴恕轻悄悄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边,示意她别作声,然后笑起来,小声道:“顾向东志大才疏,背叛你不稀奇;可贺闯本事不小,性情也张扬,竟没落井下石顺便取代你,还对你忠心耿耿,真是稀奇。”
这话本是寻常,可或许是她心里装着事儿,莫名听出了一股意有所指的味道。
林蔻蔻皱了眉,收回目光,便想要离他远点。
可没料身形才一动,脑袋才转了一点,便感觉到一股牵扯的疼痛从头皮上传来,让她不由自主轻轻“嘶”了一声。
——竟是她垂落的头发,因为先前险些撞上的靠近,挂到了裴恕西装纽扣上,一动便拉扯住了。
一门之隔,走廊的顾向东已经有些气急败坏,贺闯却似乎并不想搭理,朝某个方向走去;露台上林蔻蔻则与裴恕面面相觑,这一刻谁也没说出话来。
最终还是裴恕压低声音,道了一句“我来”,然后低头去解她缠在自己西装纽扣上的头发。
距离太近。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股似有还无的青柠罗勒的香水气。微卷的长发,映着旁边壁灯的暖光,缠绕着人的手指,仿佛漂游的海藻。
裴恕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一刻的心跳快了一拍,产生了一点生理反应。
他看似冷静,但头发非但没解下来,反而缠得更死了一些。
林蔻蔻拧眉,无声看向他。
裴恕停下,看她一眼,忽地抿直了唇线,垂眸拽了那粒纽扣,直接用力。
于是“啪”一声响。
钉纽扣的线崩断了,纽扣落下来,原本缠绕在上面的头发,一下自然地松开,像一卷蓬松的烟雾。
林蔻蔻顿时愣住。
裴恕却是缓缓松了一口气。
只是谁也没想这一粒纽扣崩开的声音不小,裴恕刚才拽开时手肘也不慎撞到了门边,发出过一阵响动。
走廊里面听见了动静。
顾向东下意识朝着门那边看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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