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响在深夜寂静的帝都街头,经历了此前凌炙天率军攻打皇宫的战事,百姓们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新年,原本以为战事就此结束的他们,在这寂静之夜猛然听到这嘈杂的马蹄声响,一时间沿街两侧难以入眠的百姓们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但与之相对的是,凌炙天听闻此声之后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了几分,因为这一声音的源头,正是匆匆而至的周伯言、尹祭一行。



    自屈心赤入朝执掌军机处之后,事关军事,楚礼渊习惯性地问计于他,受此影响,军部将领们对军部内的智囊团颇有微词,致使他们备受排挤和冷落,以致如今军部智谋之士,人才凋零,也正是如此,凌炙天才如此这般重视周伯言,尤其近段时间以来,诸事繁多,当下用人之际,凌炙天却不得不事无巨细、亲历而为,是以当听闻周伯言一行的到来,他以极高的礼仪率众将亲迎道:“言师,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晋王,现在帝都局势如何?”



    “大皇子的北域七军率先向驻扎于荆门城前线的褚国柱一部发起了进攻,但明日便是二皇子的登基大典,所以,为大局计,二皇子命我下令褚国柱暂且西退至夷陵城,保存实力的同时,也借以牵制大皇子的北域七军!”



    周伯言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道:“晋王,言下之意,是作为帝都北部门户的荆门城,就这般拱手让给了大皇子吗?”



    凌炙天沉默,他自然是明白周伯言话中的言外之意,事实上此举他也觉得有所不妥,行伍出身的他,驰骋疆场半辈子,对于战争、对于战局、对于山川地理有着他的考量,但楚义道毕竟才是大楚帝国名副其实的皇子,也是这一切事件的源头,如今他完全投靠了楚义道,他的命令,即便是他,也不得不遵从!然事已至此,军令已然下达,他不由得坚决道:“当下之际,北有大皇子北域七军的正面相持,东有沧龙所率大军的虎视眈眈,同时西面还有着义王和三皇子所率领禁军的潜在威胁,若是他们一朝合兵,与我们隔江对峙,荆门城很可能成为一座孤城,届时褚国柱大军无疑将陷入险境,为大局着想,此时不可太过于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保证我们手上有足够的有生力量才是上策,为了殿下能够顺利登基,一时的退避和示弱,都是值得的!”



    周伯言闻言,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质问道:“晋王,你执掌军部,乃是知兵之人,这番话,你可曾说服了自己?”



    面对周伯言赤裸裸的质问,凌炙天有着一瞬的恍惚,因为这种话,这个态度,并不适合他的身份,但他以为周伯言心系大局,关心过甚,难免言辞有些犀利,故而没在意道:“言师,殿下之意,也不无道理!只要他登上了皇位,一纸诏书,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荆门城失而复得,哪怕大皇子心有不甘,有所异动,但那也正好授二皇子以柄,届时他以大楚帝国皇帝的名义,起倾国之兵剿灭他这个叛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事实上,周伯言方才的语气和态度,并非凌炙天所想的那般情绪波动所致,他面色上的表情,便是他真实的态度,早在二十年前,他便开始谋划天下,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刻,却不想因为他二人一时间的短视而给如此大好局面埋下隐患!



    “北域七军虽然战力彪悍,但如今隆冬之际,长途奔袭,人马困乏,早已是疲敝至极,当下战力还存几成尚是疑问!且南方的湿冷天气与北方干燥寒冷又有着极大区别,此番冒进,若是应对之法不及时,恐怕大皇子这批援军必然出现水土不服之症,是援军还是累赘都得两说,但如此这番,必然又当损其几成战力;而且,他们久居北域那茫茫草原的边陲,所擅长的乃是野战,并非攻城,尤其当下,他们自北域匆匆轻装简从而来,几无攻城之器械,铜墙铁壁般的荆门城无疑是他们挥之不去的噩梦!若是荆门城依然在褚国柱手中,无疑是一颗巨大的钉子钉在了大皇子心中,哪怕是真对帝都采取什么行动,他也得派重兵时刻防备着如骨鲠在喉般的褚国柱对他的威胁,如此这般,也极大减少了他对帝都的威胁!“



    言尽于此,周伯言突然问道:“褚国柱撤离,可有带走城中的粮草军械?”



    凌炙天闻言,幡然醒悟,近来先是忙于郢都城和帝都皇宫的战事,而后一直和楚义道谋划夺取皇位的事情,如此军事常识却是被他给忽略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语塞道:“这......”



    “哎!”周伯言见状,也瞬间明白了,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北域七军在帝都一带本无根据,即便暂时有所威胁,却不能久持,但如今褚国柱将荆门城拱手相让,不仅给了他们驻扎之所,还留给了他们源源不断的粮饷军械以作补给!殿下如此匆忙登基,朝中臣子难免多有非议,大皇子毕竟乃是皇长子,诸多墨守成规的老臣虽未曾明确表态支持,但他们心中所想,旁人岂能得知,若是荆门城还在我们手中,迫于形势,他们或许不会有所异动,但当下大皇子有了根据之地,审时度势之下,只怕是殿下即便登基,大皇子极有可能借此以与殿下分庭抗礼!此举,将关乎全局啊!”



    凌炙天无奈道:“事已至此,眼下之际,言师可还有补救之法?”



    摇了摇头,周伯言道:“荆门城与帝都相距不足百里,如今褚国柱大军已然西撤夷陵城,即便折返帝都,时间上不仅来不及,还存在被以逸待劳的北域七军埋伏的风险,再者,即便有法子,想必此刻殿下也听不进去了!”言尽于此,周伯言不由地问道:“晋王,当下帝都北城是由哪位将军在把守?”



    “这......”



    见凌炙天迟疑,周伯言顿时心生疑惑,随即道:“晋王,莫不是帝都也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



    舍弃荆门城一事已经让素来稳重的凌炙天心生忐忑,摇了摇头,遂不再犹豫如实相告道:“言师,实不相瞒,二皇子已经放弃了帝都北城,命我重兵布防于荆江南岸,以荆江天险阻止大皇子的北域七军,顺利完成明日的登基大典!”



    周伯言闻言,怒不可遏道:“胡闹!太儿戏了,太儿戏了......”



    凌炙天心有不安,闻言倒是并没有什么想法,但他身边的众人,不禁对周伯言怒目而视,一旁的尹祭见状,微不可查地提醒周伯言一番,后者意识都自己的僭越和失态后,随即语气缓和道:“兵临城下,人心不稳,眼下登基,实非良机啊!”



    即便情况如周伯言所料般显得不太乐观,但凌炙天已然没有退路,此时此刻的他,再次恢复他从前战场杀伐的凌厉道:“纵使北域七军全盛时期,眼前的荆江,也是他们无法逾越的鸿沟,何况我不仅在荆江之中有水师游弋,更是在荆江南岸早已是布下了重兵;再者以帝都为中心,荆江及各支流水系百里内的船只已系数被我调走,即便他们想乘船过江,也无船可渡,临机调运,也远水难解近渴;而且,正如你所说,北域七军不善攻城,但相比之下,水战才是他们更为致命的弱点!”



    周伯言不得不承认,用兵一事上,凌炙天有着他的果决和见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沧龙的水师可有异动?”



    “我已下令张辅勋率水师回援至帝都一带水域,虽然沧龙水师向帝都一带有所推进,但目前并无异动,另外,以我的判断,我不相信沧龙会主动进攻我们,随着张辅勋兵力的收缩,其所辖水师和荆江南岸严防死守的大军更是成为了他不敢轻易逾越的壁垒,他不会有机会、更不可能登陆与我们一战,而且,我已下令张辅勋,一旦沧龙水师有所举动,他有临战的独断权!”



    凌炙天这般安排,周伯言算是重新认识了他,又问道:“晋王,义王所率领的禁军,你可有应对之法?”



    “这......”凌炙天踌躇片刻,随即道:“言师,实不相瞒,眼下我并不确定义王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帝都,所以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不过我已令重兵严密封锁了帝都上游所有可供大军登陆的码头和滩涂,同时在荆江沿途设立了大量的烽火台,一旦有了他们出现的消息,我已然调派的机动部队将携重兵前去阻拦,只要二皇子顺利完成登基大典,大局既定的情况下,局势便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周伯言知道,楚义道和凌炙天既已做下此番决定,帝都的局势更是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他已然什么都改变不了,更何况重川围剿屈心赤的失利,想来他们或许也不会再如从前般对自己言听计从了,随即暗藏心中的无奈道:“晋王,我一路走来,观今夜天象,明日或有大雾,为防意外发生,还劳烦晋王将这一情况传令各军,令他们务必加强戒备!”



    点了点头,凌炙天道:“言师,眼下先随我前去一同觐见殿下吧!”



    ......



    待凌炙天和周伯言坐定,楚义道一改从前对周伯言分外热情的姿态,淡淡道:“言师,你可算是来了!”



    周伯言心中明白,楚义道这番态度,除了因为重川围剿屈心赤的失利之外,更多的是他即将登临大位,身份转换间那份君臣的距离感,随即起身恭敬道:“殿下......不,陛下在帝都无往不利,我在重川却一再失利,有负陛下所托,实在是愧见陛下啊!”



    周伯言“陛下”的称谓,无疑击中了楚义道的神经中枢,后者原本确实对重川的失利心有不悦,但这份不悦却瞬间被欣喜之情一一击溃,随即摆了摆手道:“言师休要这般说,义王的厉害,我等皆不陌生,这一次,是他运气太好了!不过眼下我们走到这一步,最为关注的,便是明日的登基了!”



    点了点头,周伯言问道:“想必陛下早已安排妥当了!”



    “仪式是没问题,只不过,还是有诸多担心啊!”



    “方才一路过来时,晋王已将如今的情况告知于我,晋王用兵,可谓是滴水不漏啊!”



    “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主要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很多人定然是口服心不服啊!”



    周伯言道:“事已至此,已没有其他办法了!”



    “言师的意思是,强压?”



    点了点头,周伯言道:“事急从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楚义道皱眉深思,片刻后吩咐道:“晋王,你去办吧!”



    “遵命!”



    待凌炙天离开,周伯言不由问道:“陛下,对于烛蚀,您打算如何处置?”



    楚义道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当下的烛蚀,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杀他,无疑是他的首选,但是,提及他的身份,他又不得不陷入两难,虽然他对外口口声声宣称他弑君,意欲除之而后快,但他毕竟是屈心赤和楚义心的舅父,虽然眼下自己的称帝之举已然令的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但有他在手,至少能对他二人有所牵制,令他二人投鼠忌器,但留着他,又没法给群臣和天下一个交代,是以,他不由得反问道:“依言师之意,当如何处置他?”



    周伯言对于烛蚀,并不陌生,相反的,后者二十余年如一日地追查当年刺杀屈皇后一事的真相,一直令他如鲠在喉,毕竟,即便他在重川如日中天,但后者乃是国舅,有着楚礼渊支持的他,不得不让他深为忌惮,是以这二十余年里,他行事低调,尽掩暗处!如今之计,哪怕他身陷囹圄,但周伯言任然对他忌惮不已,且不说屈心赤,就是楚义心,哪怕后者不在乎烛蚀的死活,但他必然在乎其母屈皇后之死,一旦他知道了当年是自己一手策划对屈皇后刺杀的真相,那么他势必将成为楚义心不顾一切的复仇对象,届时,说不得怒急之下让楚义道交出自己也为未可知!所以,烛蚀必须死......



    “陛下,不如让我去见一见烛蚀,若是侥幸能够说服他归降陛下,或许能帮陛下解了这两难之境!”



    楚义道有些难以置信道:“言师,此情此景,你当真有把握说服烛蚀?”



    周伯言淡淡一笑道:“我愿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为陛下一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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