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校尉以及各个车长都在大声呼喊,好让僚车明白,可战场上的四十三辆迫击炮车拍成了一条犹如长蛇般的战线,在装弹上难以做到协同一致。



    只有一半左右的迫击炮车在第一时间执行了命令,将炸弹更换成了榴弹,但仅二十个榴弹相继从粗大的炮筒里被射出,也是足以让对面的守军喝一壶的。



    处于城头的叛军惊奇的发现这种小破车不但内藏玄机,将火铳安装在车身里,而且其射速要比红夷大炮高得多,也仅仅逊于佛郎机而已。



    在他们还在七手八脚地状态重型守铳之时,数十辆已将铳弹投射过来了,看得有些士卒都呆立在女墙后,茫然不知所措了,直到药包落下在爆炸。



    “轰~!”



    “啊……”



    狰狞的火球在城墙上急速膨胀,将士卒与军械瞬间包裹其中,部分垛口瞬间便被炸得四分五裂,在木桶里放置的弹药更是无法幸免。



    数十乃至上百斤火药因为爆炸而被引爆,于是又发生了更加剧烈的殉爆,过了好一阵子,烈焰与浓烟才相继退去,几乎将左右十余步距离内的城头化为乌有。



    现场的守军非死即伤,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发出无比凄惨的嚎叫,一些人尽管身披铠甲,可还是满脸是血,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铁珠由于爆炸而获得不逊于鸟铳子弹的速度,可以轻易钻透铠甲,进入皮肉,甚至骨头里,给伤者造成的难以承受的巨大疼痛感。



    几乎是七八个垛口的守军在这次炮击中被殃及,战殁及受伤人员高达三十余人,来犯之敌所发射的铳弹之威力已经远远超乎了守军的想像。



    除了高级将领之外,在没有随行军医的时代,战场上的伤员在被撤下来之后,就只能被安置到角落里等死。



    迫击炮车发射的药包仅有两个落到了城墙上,按照精确打击的标准来统计的话,其命中率不足半成。



    丢出去四十三个炸药包,给守军造成的杀伤却不到一百人,可以说这样的远距离攻击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大多数药包都落到了城墙前后的位置,即便能顺利爆炸,也炸不到什么目标,顶多起到震慑敌胆的作用。



    虎大威的炮兵部队训练时间有限,参加实战更是第一次,所以根本就做不到精确打击,即将药包投射到相对集中的区域。



    药包能够落到城墙上都全凭运气,即使一个都没打到敌人也不用奇怪,水准就是这样,不能强求。



    对某太子来说,隆庆式迫击炮是在野战时对付敌军步兵用的武器,用来攻城顶多算是副业。



    否则也不会将迫击炮安置在车辆上了,这就是为了减少炮兵的伤亡,能够长时间的掩护己方步兵推进,而并非是真的要打城头之敌。



    虎大威如此用兵也无可厚非,因为讨伐大军所装备的火铳多半极其笨拙,就算可以实现车载推进,除佛郎机之外,装填起来也很慢。



    佛郎机倒是装填快,可射程又太近,要达到这种武器的有效射程,就必须在推进的前期遭到城头敌军的猛烈打击。



    迫击炮车射速快,车辆也很灵活,可以同盾车一道推进,能够掩护步兵冲锋,着实是不二之选。



    要不是手头只有这么多迫击炮车,虎大威都想有多少就派多少上去,结果脑子一热便犯下大错。



    看到己方车阵前后脱节,再想撤回来已经不可能了,杨文岳只能用击鼓的方式号令全军加快推进速度。



    等到迫击炮车发射了两个批次的药包之后,笨重的盾车才慢吞吞地赶上来。



    若是大军在野战,发生同样的情况,在盾车跟进之前,己方炮兵部队已经被敌人全歼了。



    王朴看到有机可乘,也不会让守军出击,小车与大车的距离并不算太大。



    可能守军的骑兵刚出城,没等赶到既定位置,人家的盾车部队就会撵上来。



    届时还得灰溜溜地跑回来,一旦折损人马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采用保守的防御方式也没错,因为除了曲射之外,迫击炮车也是可以实施平射打击的。



    在紧急情况下,尤其是面对即将近战的危险情况,迫击炮完全能够当做直瞄武器来使用。



    只是这种直射的难度会很大,炮兵需要预先估算直射距离,由此来确定引信的长度。



    药包在撞上目标之后便会落地,如果引信还在燃烧,就无法实现瞬间爆炸。



    对于这些半路出家的炮兵们来说,测算距离是一件最为困难的事情。



    炮架上有仰角度数,药包的分量也定好的,所以仰射的距离是大致固定的。



    可一旦需要平射,就完全得倚仗炮兵各自的能力了。



    某太子倒是教授了他们著名的“拇指测距法”,但掌握着寥寥可数。



    对于这些没有天赋的文盲们来说,这种办法过于高端。



    一个团下辖四百多名炮兵,能将此法掌握自如的人不足十个。



    所以某太子下令将炮架上标注角度是绝对合乎情理的事情,不然这些炮兵在战场上就是瞎打。



    “轰……”



    在高兴城头又被炸出两个缺口之时,迫击炮车也被击毁了四辆,还剩三十九辆。



    这让在远处督战的虎大威是光着急上火,跺脚还没办法帮忙,想亲自上阵,又被属下劝阻。



    迫击炮车是没有倒车功能的,即便车组成员可以徐徐将车子往后移动,也比推进时要慢得多,说是龟速都不过分。



    倒车还要分散炮兵们的精力,无法以正常的速度装填弹药,所以还不如就这样在远距离跟城头火力进行对射呢。



    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虎大威只得盼望盾车部队可以早些上去,好分散城头的火力,减少炮车的损失。



    他的麾下有迫击炮车、攻城车、骑兵、步卒,步卒仅有不到八百人,这在攻城时起不到多大作用。



    而且有其他几位总兵的人马上阵,无须虎大威锦上添花,他只需要让迫击炮部队为友军提供火力掩护就足够了。



    步炮协同推进,一起上去,其实就帮了守军的大忙了,目标越大便越容易瞄准。



    本来叛军炮手还打不着迫击炮车,等目标附近有了盾车,就获得了一个很不错的参照物。



    迫击炮车仍旧能够存活大半,就是因为城头炮手只能用一次次射击来测算炮击精度。



    这个时代的火炮想要命中四五百米开外的一个只有三蹦子大小的移动目标是极其困难的。



    哪怕对方站着不动让你打,这边连射十次能打中都算是运气好的了。



    在大同城头安放的守铳不下上百门,与远道而来的迫击炮车对射了半天,也仅仅摧毁了对方四辆车而已。



    当然,攻方的精度也没好哪去,能打中城头之敌也主要靠蒙……



    “该死~!给本帅打掉那些混帐车辆!”



    正在城门楼子督战的王朴见到固若金汤的大同城竟然被其貌不扬的小破车相继命中,顿时怒不可遏,收缩了长筒望远镜,火气十足地大声命令手下击毁远处的炮车。



    要是杨文岳用数万大军来攻城也就算了,眼前就这么几十辆炮车摆在对面,城头的火铳就偏偏对其奈何不得,这让他情何以堪?



    王朴不管杨文岳是如何行事的,都先要打掉对方的威风,挫其锐气再说,倘若不能抢先挫败敌军攻城之势,守军士气定然会大受影响。



    “轰……”



    大同是九边重镇,囤积的火药哪怕是可劲儿放,也能支撑半年以上。



    只不过命中率与王朴的期望相去甚远,适才有多离谱,现在也依然如故。



    红夷大炮不便于调整仰角,佛郎机的射程又够不着,能与对方炮车对射的守铳仅有三四十门而已。



    两边的投射火力大致相当,但迫击炮车的射速远高于装填十分麻烦的前膛炮。



    二者的装填原理其实是一样的,可有什么炮的清理速度能高于大口径铁桶的?



    这边的炮兵先用湿抹布擦掉残渣,再重新放置发射药和药包就算是齐活了。



    整个过程用不了二十秒,最多二十五秒就能完成一次发射。



    在战场上由于紧张,可能导致动作减缓,但最多也就三十秒而已。



    迫击炮的发射流程再简单不过了,半路出家的炮兵们都不会搞错。



    对面的同行们就不同了,清理不好炮管的话,可是要炸膛的。



    而迫击炮如果被发现有裂痕,直接换上备用炮就行了,一点都不耽误强攻。



    “哎?快!调整方向!给爷往城楼上打!给我听着!都打城楼!打城楼!打城楼!”



    在连射三次之后,带队的校尉也发现己方的命中率委实不尽如人意。



    要想打击城头的守军,又不能让药包落到其他地方,于是他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办法。



    城楼高出女墙一大截,就像只一面大网,可以兜住部分下落的药包,只要打得不太离谱,或许就能落到城楼上。



    更重要的是,城头应该有守将指挥,要是能一炮击毙,说不定会动摇据守之心,使得守军士卒发生混乱。



    “嗵…嗵…嗵嗵嗵……”



    有二十余个车组听到了最新的命令,便将炮口瞄准了城楼的大致方向,能一炮蒙上就算自己运气好。



    刚才是分散攻击,各打各的,现在则是集火打击,过半数迫击炮车都将偌大的城楼作为攻击目标。



    炮手们可以通过车内窄小的观察缝隙见到在城楼方向,炸药包就像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的往下落。



    有的药包在落地之后,引信还在燃烧,但是守军士卒也不傻,意识到这玩意是从天而降,就本能地猜到是外面打过来的铳弹,大伙撒腿就跑。



    只要未烧完的引信不是太长,叛军的跑路速度远远赶不上药包对他们的“恩赐”,经常是跑到半道,这些倒霉蛋就被爆炸所产生的气浪直接崩飞。



    绝大多数药包的落点都不甚完美,虽然与城楼仅仅相差几米,可不是落到城墙外,就是落到城内,远没有产生预期的杀伤力。



    “轰……”



    仅有一个药包在下落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了城楼的雕檐上,在下面的守军还浑然不觉之时,刹那间的爆炸便啃掉了小半个城楼。



    王朴就在炸点不远处指挥作战,在亲兵的保护下顺势倒地,所幸没有大碍,但也被曝炸扬起的烟尘呛得不住地咳嗽,急忙摆手挥散浑浊的空气。



    “可恶至极!欺我太甚!”



    在庆幸自己没有大碍之余,从地上爬起来的王朴扭头看着燃烧得直掉渣的破败城楼,心里很是忿恨不甘。



    此次若能击退来犯之敌,到了冬季,定要与南下的皇太鸡人马合兵一处,让狗太子领教一下自己的厉害之处。



    想要让杨文岳率军来讨伐自己?



    没那么容易!



    炸塌城楼又如何?



    任你惊涛拍岸,我大同城仍旧矗立不倒。



    看本帅杀你个人仰马翻,再不敢小瞧此城。



    王朴在私自将兵马撤回大同之后,又自封为“北境兵马大元帅”!



    也就是在抗旨不尊之后,要与某太子划清界限,大同城从今往后属于明帝国的划外之地。



    等到在此地站稳脚跟之后,便可引大清王师为外援,学那做契丹之子的儿皇帝石敬瑭。



    由于大同处于山茜,王朴连国号都想好了,也定为“晋”。



    不过要区别于石敬瑭所建立的后晋,自己这个国就叫“前晋”,国号上类似于苻坚的“前秦”。



    只要皇太鸡同意对自己施以援手,那么今后“大清”与“前晋”便是父子之国,“前晋”可以接受王师在此驻屯,防备“暴明”的进攻。



    这样一来,“大清”在山茜北部就有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桥头堡,数万铁骑能够随意南下入关,打击“暴明”各地的守军。



    王朴先入为主地认为皇太鸡是不会拒绝如此优厚的条件的,只要“前晋”与“大清”里应外合,协同作战,灭亡“暴明”便指日可待了。



    在城外观战的杨文岳见到城头树立的“前晋”大旗都大惑不解,思索了一阵才明白过来,原来王朴这个叛逆真是要自立为王了,居然连国号都想出来了。



    大同乃是边关重镇,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此地落入敌手,当须尽快收复才是,而且不论死活,定要将王朴这个自甘堕落的逆贼绳之以法。



    好在前方可期,慢吞吞的盾车总算是赶上了先声夺人的迫击炮车,有了大量步兵的支援,炮车部队总算不会再在孤军奋战了。



    见到聚集在城下的敌军车辆越来越多,王朴也知道一场恶战已经不可避免了,今日定要与杨文岳这个狗太子的奴仆争个你死我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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