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半天,灵广寺已经尸横遍野,昌王眼看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不禁面露焦急,不停问道:“皇上跑哪儿去了?究竟找到没有?还有宁王,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回道:“皇上还没找到,宁王……宁王兴许是被周荣搬来的救兵拦住了,山脚已经失守,我们人不够了……”

    昌王气道:“那太子府搜查的证据呢?怎么还没拿来?有了证据,我们就能当场诛杀太子!太子一死,除了我还有谁能继承皇位?到时他们就不敢围攻我了!”

    下面回道:“证据被火烧了,拿不出来……”

    昌王气急败坏,跺脚骂道:“废物!全是废物!”

    说话间,周荣带着人包围过来,昌王见四面无路可退,慌了神,吓得躲进佛塔,在亲随的护送下跌跌撞撞往上跑,直到爬上塔顶,再无路可退,不禁面露绝望。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计划周密,有九成把握的胜算,可到现在他手里死的死伤的伤,说好的接应却一个都没来,害他落到如此困境。

    他不甘心地瞪着周荣,见他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开始呼嗤呼嗤喘粗气。

    这时身边有个亲随大声喊道:“殿下快看!救兵来了!宁王上山了!”

    昌王一脸喜色,腰杆挺起来,整了整衣襟:“周荣,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荣打断他的话:“那不是宁王,是韩将军。”

    昌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猛然转身,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山脚下旌旗蔽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绵延到城门口,城外尘烟滚滚,还有大批人马正在赶来。

    由于离得太远,旗上的字他看不清,但马上士兵的衣色却能辨认出来,的确是朝廷的兵马,此刻从城外过来,领军的只可能是韩清。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昌王脸色白了,浑浑噩噩摔倒在地上。

    周荣挥手:“将昌王抓起来!”

    昌王大势已去,谢疏与嵇重走进灵广寺时,昌王已经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了佛像面前,听到脚步声,昌王回头,目光先后落在谢疏和嵇重身上,震惊不已。

    周荣则暗自庆幸自己的抉择,他上前对嵇重行了一礼,又对谢疏道:“太子殿下受了点伤,已经扶到禅房歇息去了。”

    谢疏微微点头,并未急着去探望太子,而是垂眸看向地上的昌王。

    昌王目眦欲裂:“谢疏,潘公公曾提醒我提防你,我没放在心上,倒是我小看你了,只是我想死个明白,你究竟做了什么?”

    谢疏道:“你该问宁王,为何丢下你跑了。”

    昌王怒道:“他不会跑,定是你对他使了奸计!”

    谢疏笑起来:“你为何不想想,同为贵妃所出,凭什么他要事事以你为先,心甘情愿当你身后的狗?换你你可愿意?”

    昌王:“自古长幼有序,他是我弟弟,当然要以我为尊!我若事成,他便是最大的功臣!”

    “错。”谢疏道,“你若篡位成功,他就会坐收渔翁之利。”

    昌王脸色变了,愣在当场。

    谢疏没有骗他,前世昌王篡位成功,然而龙椅还没坐热,转头就被宁王杀了,宁王隐忍太久,心里积攒几十年的怨气在登基后爆发,随后半个月,洛阳城沦为一片血海,上到官员下到百姓,但凡有人不满,他便下令诛杀,甚至还有因只言片语被屠满门的惨案。

    当时谢家留在长安,暂时躲过一劫,可谢疏与太子关系匪浅,这笔账迟早要算到他们头上,正因为被逼到如此绝境,谢疏才会答应平王府的求亲,为谢家寻求庇护。

    今日谢疏阻止昌王谋反,并不完全为了太子,也是为自己,更是为万千无辜的性命。

    他绕着昌王走一圈,慢慢开口:“宁王多疑狡诈、谨小慎微,这次助你谋反,他自己却片叶不沾身,朝廷想治他的罪,恐怕不容易,不过你马上就要死了,记得做鬼后别放过他。”

    昌王大受刺激,眼眶里渐渐充血,他挣扎着站起身,朝旁边的烛台狠狠撞过去,烛台打翻,点燃旁边的帷幔,火立刻腾起。

    周荣面色微变,一脚将昌王踹倒在地:“快救火!”

    昌王又到处翻滚,用肩撞、用脚蹬,将所有烛台都打翻,甚至还有一只掉在他自己身上,将他衣袍点燃。

    山上取水不易,火势蔓延得极快,大殿里很快陷入火海,这片火又蔓延到偏殿和禅房,引起一片混乱。

    冲天火光中,昌王癫狂大笑:“哈哈哈哈,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把你们统统烧死!哈哈哈哈——”

    谢疏站在殿外沉默地看着,火光在他瞳孔中跳跃,而他的眼神却毫无温度,他想到前世那场大火,热浪也是如此灼人,但里面的人不是昌王,而是太子一家。

    被诬陷谋反,太子百口莫辩,最终一把火将太子府烧了,拉着妻儿以死明志,极其惨烈。

    昌王的身影被大火吞没,声音渐渐弱下去,谢疏回神,转身便见周荣背着太子跑过来。

    谢疏走过去:“殿下没事吧?”

    太子见到他,提了半天的心安定下来:“我没事,彦知,多亏你来了!”

    谢疏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下山吧。”

    太子问:“我父皇呢?”

    谢疏身形顿住,就听周荣沉声道:“皇上中了那和尚的剑后,没能撑住,驾崩了。”

    谢疏缓缓抬眼,朝周荣瞥过去。

    太子听闻噩耗,苍白着脸摇摇欲坠:“那父皇此刻在哪里?”

    谢疏道:“皇上已经被安稳送下山了,殿下,我们先回去吧,后面还有诸多事等着处理。”

    太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连连点头:“彦知说的是,我们快走吧。”

    说完抬眼,这才发现站在谢疏身后的嵇重,他面露愕然:“云朔?你怎么也在这里?”

    “见过殿下。”嵇重这才开口,然而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热浪袭来,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太子便没再追问,由一众官兵护送着下了山。

    这一日,灵广寺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山火烧了整整一夜,在凌晨时被落雪覆盖,随着雪越下越大,火势终于彻底熄灭。

    接下来便是朝堂上下的一轮清洗,贵妃三尺白绫了结性命,大太监潘贵被当场诛杀,魏丞相、高有新等昌王同党锒铛入狱,禁军、京卫统统梳理了一遍。

    与此同时,皇宫内外都挂起白幡,满城素缟。

    “殿下,登基大典也该筹备了。”新任丞相陶丰提议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难免人心惶惶,殿下早日登基,也好安天下万民的心。”

    太子神情悲恸:“父皇尚未安葬,还是等孤服完国丧吧。”

    这时,韩清在殿外求见,陶丰猜测是为了禀报军营里的事,便先退了出去,见新任掌印太监侯安站在外面,便笑着拱了拱手:“侯公公。”

    侯安曾是太子府总管,到洛阳后由于太子失势,侯安也被贬到御马房去做杂役,如今太子当政,侯安又被提拔上来,一步登天,可见此人在太子心目中的分量。

    侯安连忙弯腰,笑着道:“陶丞相。”

    两人客气地打过招呼,侯安目送陶丰离开。

    御书房内,太子正跟韩清低声说话:“舅舅可看清了?那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下山后没多久便见到了皇帝的尸身,当时孟二郎守在旁边,太子听说他是谢疏的人便没有多想,可回来后准备殡殓时,侯安却匆匆跑过来,说皇帝胸口有两道伤,太子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他越想越不安,犹豫许久,最后将韩清叫了过来。

    韩清精通各路兵器,也见过各式各样的伤口,太子信任他的判断,便叫侯安领着他去了趟停放棺柩的宫殿。

    他对韩清道:“周荣说父皇伤势过重,这才没撑得住,可我清楚记得父皇只中了一剑,且并未伤到要害,不知是周荣没有发现,还是他故意骗我。只是这次我能化险为夷,多亏周荣,此事先别让他知道,免得寒了他的心。”

    韩清便悄悄去查验了一番,回来后神色凝重,面对太子紧张的目光,他长长叹息一声:“若我猜得没错,皇上心口那道伤,是由匕首留下的,而那把匕首上面的血槽构造极为特殊,世间独一无二。”

    太子急忙问:“舅舅认得那把匕首?”

    韩清点头:“是……平王世子的。”

    太子心里“咯噔”一声:“云朔?他……他为什么要杀我父皇?平日父皇待他宽厚纵容,他不应该……”

    韩清道:“伤口极为明显,周荣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不可能注意不到,殿下不妨将周荣叫过来问问。”

    太子六神无主,只好又将周荣叫过来。

    这一叫,御书房的灯便整宿未熄,先是叫了周荣,后又是林太傅。

    太傅府里,谢疏半夜听到车马声,坐起来:“思正,去前院看看。”

    思正急忙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说:“公子,是太傅进宫去了。”

    说完看看更漏,忍不住嘀咕,不知道大半夜将太傅叫进宫去做什么,外面还下着大雪呢,反贼都抓了,还能有什么急事?

    他见谢疏披衣下榻,吓一跳:“离天亮还早呢,公子不睡了吗?”

    “嗯。”谢疏黑眸平静,缓缓走到窗边,“我等太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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