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姮因进了闺房,青黛捧来衣裳伺候。
“少主,衣裳拿来了。”
宋姮因忽而平静的说道:“青黛,我看不见了,身上也有好几处刀口,但是,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懂么?”
青黛一愣,“少主,你说什么?”
“我一会儿跟你细说,现下,你先帮我瞒过阿端和宋三哥。”宋姮因道。
青黛回神,“可是贺王爷也在,他向来敏感,对少主您的事看的又透,我怕他看破。”
宋姮因点头,“他确是个麻烦,让云苍把他赶出去。”
青黛应是,伺候宋姮因换了一袭红衣,去厅堂招待穆端和宋真。
“三哥、慕容小王爷,我这里的茶可能喝的惯?”
宋姮因与青黛一道来了厅中。
青黛发现贺长霆没走,也在厅中坐着,嗔道:“贺王爷怎么还在这里!”
宋姮因怔了怔,无话,在席上坐下。
贺长霆扫了一眼宋姮因,看向青黛:“你主子都没赶我,你胆子倒大!”
宋姮因弯眉一笑,循着声音望过去,“贺王爷觉得我不该赶你?”
贺长霆看进她的眼睛里,仍旧是秋水无波的一双眸子,看不出情绪。
宋真说她伤心?哼,可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爷今日是来帮你的。”
宋姮因笑着收回目光,低眸喝茶,“说的也是,贺王爷便再喝一次我府里的茶吧。”
贺长霆冷笑,“你这意思,爷以后都不能来了?”
宋姮因无话,低眸喝茶。
别人不开口,她不能确定方位,不敢随意张望。
青黛行至宋真身旁,给人换了一盏茶,道:“国公爷,这是湘波绿,最宜夏日饮,您尝尝。”
说着话,又至穆端身旁,同样为他换了一盏茶。
趁着青黛走动换茶的时候,贺长霆忽而起身换了个位子,坐到宋真身旁。
青黛眉心微凝,瞪了贺长霆一眼,也随他走过去:“贺王爷,您也尝尝。”
宋姮因听出贺长霆换了位置,一时分不清他与宋真孰远孰近。
贺长霆无话,一直盯着低眸喝茶的宋姮因。
宋真见宋姮因始终低眸,以为她在怨着贺长霆,也没多想,问道:“阿因,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宋姮因抬眸望过去,不露声色,“软玉楼。”
穆端一怔,“阿姊,你去那里做什么?不对啊,那里我找过了,没见你啊。”
宋姮因莞尔一笑,“我若想藏,怎么会让你找到,我只想在那里躲个清净。”
穆端讪讪一笑,“你可真会找地方,去妓院里躲清静。”
“是啊,那里的红粉喧闹,于我而言,就是星辰大海,最能让人心静。”
宋真点点头,又看向宋姮因,“我看你面色不好,是不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宋姮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软玉楼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厢房隔音太差,我半夜正睡觉呢,不是错落有致的吱呀声,就是姑娘们含春带娇的笑声,我一个晚上能被吵醒好几回,吵醒了,蹬蹬墙壁,隔墙骂上几声,痛快了,也就睡了。”
穆端面色一红。
宋真身子一僵,耳尖倏的烫起来。
贺长霆也是一噎,没想到宋姮因当着三个大男人的面就敢讲荤话。
宋真缓过神来,咳嗽两声,少见的端起兄长架子,“从哪学的臭毛病,以后不准再去那种地方!”
话落,起身道:“我看你没歇好,再去歇会儿吧,我帮你告三日假,你什么都别想,好好睡觉。”
宋姮因点头,“谢谢三哥。”
三人起身告辞,宋姮因亦起身相送。
待三人出了府门,宋姮因听到关门的声音,整个身子泄了劲,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青黛急忙迎过去,冲化溟道:“快去请柳大夫,修筠,帮我把少主扶进去。”
修筠应声,与青黛一道将宋姮因扶坐回厅中。
宋姮因喊住二人,提着一口气说道:“从现在起,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要记得清清楚楚。”
青黛应声:“少主,你说。”
宋姮因勉力说道:“我在小叶河中段遇伏,来者十二人,水性极好,五星镖作暗器,将我绑去了一处山洞,我醒来时,虽然蒙着眼,能感觉到周围的水气,他们要的是陆家家主令,应该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所以,来人极可能是冲着陆家生意来的。后来他们将我换了地方,应是在闹市,我听到打铁声、叫卖糖人的声音,还闻到海虾的腥味,之后一切忽而失了声音。大概是进了一处宅子,那宅子隔音极好,对了,我应该是被装在木桶里运过去的。”
说罢这些话,宋姮因歇了一会儿,接着道:“大概是过了一夜,他们又将我换另一个地方,这次走的是另一条路,没有打铁声,没有海虾腥味,只有淡淡的茉莉香,坐的是马车,我挣开绳子,杀出一条路,那时候还有些视力,大概能看出是在城外雪岭附近。”
青黛和修筠默默听着,一个字也不敢漏掉。
宋姮因又歇了许久,似是十分疲累,青黛忙道:“少主,您别说了,快去休息吧,柳大夫应该快来了。”
宋姮因摇头,“还有,立刻传信蔚云大哥,让他在南梁一切小心,告知京都暗卫,警戒,另外,派一队云字号暗卫守护端少主。”
话落,伸手,“青黛,扶我去榻上。”
青黛抬步迎过去,未及抓住宋姮因的手,人已经瘫软下去。
贺长霆不知何时折返,三两步迎上,把宋姮因抱进怀里,冷眸望向青黛:“她伤成这样,你居然还陪她做戏!愚不可及!”
青黛一愣,“你!云苍呢?”
“在柴房,去把人泼醒,接着守门。”
贺长霆撂下话,抱着宋姮因去了闺房。
修筠将方才宋姮因所言一字不差的记下,去给陆蔚云传信。
青黛则去了柴房。
贺长霆将宋姮因放在卧榻上,刚要为她宽衣查看伤口,却听她气若游丝的说道:“贺王爷,那马名叫飒露紫,我遇伏后,将它放了,它中了五星镖,不知能活不能,你若能找到它,它就归你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贺长霆一僵,“我不稀罕,你永远都欠我一匹马!”
宋姮因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
青黛把云苍泼醒后,也去了闺房,道:“贺王爷,您还是走吧,少主不想见你。”
贺长霆没理她,寒声道:“等修筠传罢信,把方才阿因交待的经过与我写一份,我让人去查。”
青黛犹豫,“等小陆先生回来再查……”
贺长霆冷声打断她,“陆蔚云就算长了翅膀,从南梁回京也要十日,十日之后,毛都没了,你让他怎么查!”
青黛没再反驳,点头应下。
“你去烧水,这里有我!”贺长霆摆手。
青黛不去,“我照顾少主更方便些……”
贺长霆竖眉,“你会照顾她,方才就不会让她硬撑,笨的不行,跟她一个德行!”
话落,看青黛还是不动,气急:“还想不想救人了,快去!”
青黛一咬牙,抬步出了闺房。
柳大夫来时,宋姮因已睡的昏沉。
号过脉,除了有些气血虚伤外,并无其他不妥。
柳大夫疑惑,“少主好好的怎么会看不见?”
说着话,又去摸她的头,上下摸了一遍,没见鼓包,更加疑惑了。
贺长霆看着柳大夫,“你那是什么神色?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中毒?”
柳大夫摇头:“说不好,得问问少主。”
贺长霆气笑,“你看看她这副样子,怎么问?”
柳大夫不说话。
贺长霆宽去宋姮因衣服,指着左肩的伤口,问:“柳老头,这就是你处理的伤口,四个多月了,还没长好,你让我怎么把阿因交给你?”
柳大夫也懵了,“少主说早就长好了啊?”
贺长霆撇撇嘴,“一群傻子!阿因在你们手里,活着全靠自己!”
柳大夫觉得委屈,“我们总不能像你一样剥了少主的衣服自己看啊,我们能怎么办,只能听少主说啊!”
贺长霆噎了噎,突然道:“看来她离不开爷,爷就放她四个月自由,她一个小伤也没养好。”
话落,又望向柳大夫,“你赶紧看看,她这新伤口有没有染毒?”
柳大夫仔细察看过每一处伤口,摇头:“幸而只是刀伤,并没有毒。”
“那你赶紧上药,上完药去查医书,务必把阿因失明的原因找到。”
柳大夫不悦的扫了人一眼,没有发作,替宋姮因上过药,道:“老夫回去了!”
贺长霆听出人闹了情绪,气笑:“柳老头,你跟我横什么,我还没找你的不是,要不是你胡言乱语,说什么她嫁我会抱憾终身,她现在就是我的人了,连婚约都定了!”
柳大夫不认他的话,“与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嫌弃少主失了清白,不愿再娶少主!”
贺长霆怒,“谁嫌弃她失了清白!谁说是因为这个不娶她的!”
柳大夫梗着脖子争辩:“少主亲口说的,还冤枉了你不成!”
贺长霆默了片刻,一拍脑门,“坏了!柳老头,被你害死了!早知你是个老光棍儿,哪懂什么儿女情长,就不该听你的,放个屁手!”
贺长霆懊恼不已,想当初他打算放弃宋姮因时,正值宋姮因为旧时情郎伤神之际。
他为了解开宋姮因的心结,让王鸿津亲口说出他们并无夫妻之实的话,但在小姑娘心里,怕是以为他嫌弃她的过往。
难怪,那日在廷尉寺暗狱,他话没说完,她就气冲冲走了。
柳大夫撇嘴,“又关我的事?”
贺长霆看看他,觉得不应该跟一个老光棍论儿女情长,万一自己脑子一抽,又被他带进坑里,这辈子怕是娶不到媳妇儿了,遂摆手:“不跟你说了,你看医书去吧,今晚就住在府里,我守着阿因,万一有事,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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